阿爾佩倫·申京坐在板凳席上，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汗水遍佈他的全身，讓他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閃閃發光。他眯起眼，抬頭看了一眼比分，搖了搖頭。

他剛剛和雷霆後衛卡森·華萊士發生了衝突，他搶籃板的動作大了點，因爲他能感到勝利正在離他而去。比分是93比106，比賽還剩40.4秒。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第一次有了到了在NBA被淘汰的實感。

是的，休斯頓火箭最終還是沒有打進本賽季NBA杯的決賽。

火箭在上半場打出了他們的招牌防守，讓SGA的前8投只進了1個球。但隨着比賽的進行，當雷霆並未因爲進攻乏力而落入被動之後，他們逐漸穩住了陣腳。當SGA逐漸適應了比賽的強度之後，火箭被雷霆逐漸拋開。火箭隊的小夥子們在場上全力拼搏了48分鐘，付出了每個回合的專注、堅韌、毅力和信念，但當比賽結束時，雷霆確實是更好的那支球隊。

這一切都是大家意料之中的。

俄克拉荷馬雷霆是一支極爲難以對付的球隊。他們聯盟第一的防守不僅建立在年輕小夥兒們的活力、侵略性和對抗上，同樣也包含着針對性和多樣性，戰術上對手強點的重視和戰略上對對手進攻能力的藐視。整整一場比賽，他們都沒有對火箭隊的投射表示任何尊重。

他們守了聯防，守了BOX-1，守了夾擊、大延誤、局部多防少，每個雷霆球員都會在需要的時候保護禁區，允許火箭的弱側射手投出一次空位三分。本賽季常規賽打到現在，火箭場均會投出36.3個三分球，而在雷霆的“縱容”下，他們在這場比賽裏投出了46個三分，只投中了11個。如果他們能多投中一兩個球，也許這場比賽會完全不一樣。

但我們其實無需提到“也許”，因爲走到這裏的火箭其實已經成功了。

火箭這波重建事實上是從2021年詹姆斯·哈登離隊時就正式開始了，但在一年前看起來還完全沒有任何成果。人們一度認爲他們只是在浪費時間，直到2023年4月26日，火箭隊聘請了烏多卡擔任新教練。

對於這支球隊來說，這是標誌性的一刻。當他上任時，火箭不過是一支22勝60負的大爛隊，進攻防守全部排名聯盟倒數，看起來宛如一片廢墟。但沒關係，烏多卡接這份工作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要從哪裏入手。

烏多卡畢業於名不見經傳的波特蘭州立大學，天賦平平，在當年選秀中無人問津，但是通過自己的強硬作風和出色防守輾轉於海外聯賽和NBA之間，打到35歲才退役。

退役之後，他在波波維奇的身邊耳濡目染當了8年防守助教。這讓他的防守邏輯和防守哲學得以建立，當他在2022年率領波士頓凱爾特人打進NBA總決賽時，防守也是那支凱爾特人的最大標籤（凱爾特人隊的防守效率從他上任前一年的聯盟第13位躍升至第1位）。所以他在火箭上任時，他首先希望改變的就是球隊在防守端的文化——簽下範弗利特和狄龍·布魯克斯，毫無疑問都符合烏多卡的要求。

範弗利特不算什麼超級明星，但勝在紮實、團隊和全面。他身高不高但在防守端格外強硬，傳球不妖但足以勝任拿球打擋拆。當格林拿球時，他可以拉開空間，當他自己強攻時，他時常命中關鍵球。作爲一名總冠軍後衛，他很快成爲了火箭隊所有年輕球員的導師。狄龍被灰熊掃地出門的時候看起來已經走投無路，但在烏多卡手下，他成爲了外線領防的排頭兵。

烏多卡的引援和執教對球隊的改造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在前主帥塞拉斯執教的三個賽季裏，火箭隊的防守效率從未超過聯盟第27位，而在烏多卡麾下，火箭的防守效率上賽季是聯盟第10，本賽季則高居聯盟第2。

上週對勇士的那場球，火箭以最戲劇性的方式打破了對金州勇士隊的15連敗，從未打過季後賽的孩子們在自己職業生涯裏的第一場淘汰賽裏對四屆總冠軍球隊重拳出擊，勇士全場比賽被他們防到了平賽季最低的90分。而所有看了那場比賽的人都會承認，比賽的進程比單純的數據看起來更嚇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除了庫裏之外，你甚至看不到勇士球員能正常地出手一次投籃。

如果不是場上那血紅色的NBA杯特供地板，我甚至有種衝動偷偷拿起手機上的日曆看一眼，以便確認我現在身處2024年而非1999，因爲申京和追夢在場上摔跤的樣子像極了我記憶裏的紐約尼克斯大戰邁阿密熱火——是的，就是小范甘迪抱着莫寧大腿被拖來拖去的那個系列賽。

範弗利特、狄龍和小賈巴里·史密斯是首發陣容中的防守中堅，申京能在對位非空間點時提供一些護筐，格林在一對一防守時非常努力。而當比賽進入替補時間時，阿門·湯普森和塔裏·伊森的雙鬼拍門會讓火箭的防守強度拉到最高。他們的對抗強度和運動能力已經足夠出衆，而更恐怖的是他們的輪轉速度和堅韌程度，每個看過他們防守的球迷都會打心底裏產生一種疑惑：這支球隊真的只上場了5個人嗎？爲什麼無論球傳到哪裏，都有他們的防守球員在？

狄龍在接受採訪時提到了這種球風並以此爲榮：“我、弗雷德（範弗利特）和伊梅的到來在這裏建立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打球標籤，這很有趣，對其他球員也很有感染力。在我們這裏，即使你投籃不好、時常失誤、打不出戰術，你也可以依靠防守取得一席之地。”

他們真的做到了。他們曾經不被人看好，當範弗利特和狄龍和火箭簽約時，人們曾嘲笑火箭“人傻錢多”。但當現在重建初步成功，火箭已經成爲了一支有自己獨特風格的西部強隊，人們依然如故，轉而也已經開始思考火箭應該用他們的合同交易來什麼樣的球星才能更進一步。

但他們都忘了，這不是火箭這支球隊一路走來的邏輯。

烏多卡是先打下了“防守”這塊基石，然後靠着籤人和培養新秀建立了這個彼此信任的團隊，接着纔開始往上面添磚加碼，成爲了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支17勝9負、防守聯盟第二、讓金州勇士和俄克拉荷馬雷霆都感到麻煩透頂的球隊。

現在大家應該明白爲什麼在去年夏天，烏多卡會在和哈登的見面裏婉拒哈登：一方面，哈登的生涯時間線和火箭並不一致，另一方面，哈登和烏多卡所需要的那類球員也並不匹配。烏多卡曾在籃網隊擔任哈登的助教，也曾在聖安東尼奧和波士頓作爲對手研究哈登多年，他非常尊重哈登和他的比賽方式，但正是這些瞭解讓他很清楚，一個整個職業生涯從不以防守著稱、需要大量持球的前巨星並不在他的計劃藍圖裏。

火箭已經成爲了一支擁有特殊文化的球隊，我們很難找到和他們完美適配的球星加入。所以如果火箭未來必然要發生變化，那大概率不會在賽季中。更重要的是，烏多卡還需要時間，時間會讓他逐漸認清這支球隊靠着目前的人員能走到哪裏，以及究竟哪些球員可以作爲交易籌碼、哪些球員需要離開這個團隊、哪些球員還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再進一步。

要知道，火箭是這個聯盟裏第三年輕的球隊，正如範弗利特賽後所說：“我們還有成長和變好的空間。大家總是希望能在贏球的過程中進步，但這並不現實。我們站上了NBA杯半決賽的舞臺，在季後賽的氛圍裏打出了季後賽的強度。我覺得輸球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很有價值的經歷。”

一支年輕有爲的球隊正在冉冉上升，這正是大部分球隊變化週期裏最有趣的那個環節，大家又何必要急着按加速鍵呢，慢慢享受這個過程，豈不美哉？